红梅虚弱地看着郑真诚,眼角滑落一滴泪,然后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。
郑真诚非常痛苦,他忙乱了一段时间处理红梅的身后事,之后才发现,郑真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父母放了,早已不知去向。
自从红梅死后,郑真诚颓废了一段时间。
后来他发现,只要天黑之后他待在外面,身后总是阴冷阴冷的。
有一次他在外面待的时间长了,竟然大病了一场,昏睡时总是看见红梅站在他身前三尺,一副想要跟他说话的模样。
病愈后还是如此,郑真诚开始怀疑红梅阴魂不散,一直跟着他。
他想到红神的用途,于是晚上外出的时候总是拿红神遮住身体。
这样做之后,果然好了。
过了半年多,郑真诚收到一个老乡带来的消息。
郑真孝在南方一个城市,被人发现死在出租屋内,发现他的时候尸体已经发臭了。
由于屋子里一点儿财物都没有,警方怀疑是劫杀。
郑真诚去收敛了弟弟的尸骨。
郑真孝做了恶事却不承担责任,有这种下场也算是因果报应。
他带着弟弟的尸骨回到家,两兄弟的父母因为这一连串的打击再次病倒,在郑真诚疲于奔命的照顾下,二老依然先后病故。
郑真诚不想留在伤心地,于是远离家乡,到我们这里安家落户来了。
“你是说,红梅一直跟着你?” 尽管听谢如秀说过,但我仍然觉得不可思议。
“是的。
”郑真诚回答道,“白天的时候我感觉不到她,到了晚上我就必须随身带着红神,不然就会生一场大病。
” 我眼珠子一转,道:“人都说鬼有阴气,红梅想要接近你,所以你接触到阴气就会生病。
你带着红神,她一直接近不了你,但是她一直都在,是吗?” 郑真诚皱眉,道:“大概是这样吧。
我知道红梅恨我……” 我打断了郑真诚的话:“你怎么知道她恨你?说不定她跟着你不是因为恨,而是有别的目的。
” 郑真诚低头:“这……我从来没想过。
” 我正色道:“我是这么想的,你应该给红梅个机会,见见她。
” 我停顿了一下,貌似这个提议实施不了。
以前郑真诚没带红神的时候,他也没看见红梅,只是有那种感觉。
果然,郑真诚摇头,道:“就算我不带红神,我也看不见红梅。
” 我突然间想到,谢如秀不是能见到那东西吗,也许可以找他帮忙。
7
第二天我就联系了谢如秀,跟他大概讲了郑真诚的事,想让他帮帮郑真诚。没想到谢如秀还挺热心,听完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。
我们约在晚上七点后在小区附近的河堤上见面,我和郑真诚早早等在那里,谢如秀姗姗来迟。
我上去给了他一拳,他哇哇大叫:“我这不是为了做准备才迟到的吗?” 我一看,他确实准备了不少,一大串提溜起来,颇似周星驰电影里那个荒谬的“要你命三千”!什么大蒜、红辣椒、桃木剑、阴阳镜等等,看得我眼角直抽抽。
谢如秀嘿嘿一笑:“我这也是为了安全考虑。
” 河堤边有路灯,所以并不黑暗。
郑真诚仍然打着那把红神,并且收获了诸多饭后散步的人的目光,他却如老僧入定,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一切。
找了一个较为僻静的角落,我严肃地说了一句,开始吧。
郑真诚紧张地将红油伞慢慢放下,谢如秀如临大敌,眼睛瞪得老大,浑身紧绷。
我虽然什么都看不见,但是看到谢如秀的模样,也跟着紧张。
“看见了吗?看见了吗?” “什么都没有。
” 谢如秀的话音刚落,郑真诚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了一下,与此同时,谢如秀手中的东西叮叮当当地落到了地上。
我蓦然感觉到一阵冷风吹到了身上,不禁打了个寒战。
然后我看到谢如秀转身,面对着郑真诚,路灯下,谢如秀的模样让我有些陌生。
脸还是谢如秀的脸,又仿佛不是他的脸,两行泪水顺着他的脸颊蜿蜒而下,砸到地面上。
他缓缓伸出一只手,极轻地触碰了一下郑真诚的脸颊。
我张大了嘴看着这一幕,感觉脑袋有点儿转不过来弯。
“对不起。
” 吐出这三个字之后,谢如秀眼睛一闭,猛地向后栽过去。
我急忙伸手一拦,没想到谢如秀这小子看着不胖,实则重量惊人,我的手臂就像被一块大石头砸中了一样,痛得我吸了一口冷气。
“我靠……谢如秀,你快点起来!” 我手忙脚乱地扶着谢如秀,也没忘了看郑真诚那边的情况,只见他呆愣地站在那里,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,不过眼里似有泪光。
不一会儿谢如秀醒了过来,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说:“我怎么了,头怎么这么疼?” 郑真诚突然对着我和谢如秀深深鞠了一躬:“谢谢你们。
” 看着郑真诚如释重负的模样,我蓦然明白了什么。
刚刚是红梅来过了吧?她一直跟着郑真诚,其实只是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? 郑真诚手里握着红神,面向夜幕下的河流,我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怀念和释然,还有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气质,想必他已经被往事压抑得太久了,红梅的一声“对不起”拯救了郑真诚,也拯救了她自己。
我踹了正在乱叫的谢如秀一脚,终于如愿地让他闭上了嘴,也让这美好的一刻能维持得更久一点。
郑真诚回家之后,我和谢如秀还待在河堤上。
谢如秀一反刚才的模样,兴高采烈地问了一句:“怎么样,怎么样,刚才我演得像吗?”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,突然就悟了:“你刚才是装的!” 我非常震惊,没想到谢如秀竟然有这种急智,可是看郑真诚的神情,还有他后面的表现,难道他也在骗人? 我有点儿糊涂了。
“谢如秀,到底怎么回事?” 谢如秀不太高兴地说道:“你不是让我帮那个姓郑的吗?我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个办法。
” 我浑身一紧又陡然松懈下来,原来是这样。
我原本以为红梅出现附在了谢如秀的身上,借着谢如秀的口说出那句对不起,郑真诚因此得到了解脱。
现在想想,这一切也许只是郑真诚对红梅的感情太过复杂,他心里藏着太多的怨恨和不甘心。
但是红梅和郑真孝都死了,这些怨恨和不甘心失去了承载的对象,所以他自己为自己编造了一个“心结”。
说起来,这应该是一种心理疾病,郑真诚被自己的心结困了许多年,甚至不敢留在老家。
而谢如秀却误打误撞地解开了他的心结,所以,他可以放下红神,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。
我觉得这是最合理的解释,可我分明记得谢如秀装作被红梅附身的时候,他的眉眼在那一刻变得不像他了,难道我也被他的演技影响,从而产生了错觉? 不过我的种种猜测现在都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这件事终于圆满得到解决。
第二天一早我就被我妈给拍醒了,我睡眼蒙眬地看见我妈手里拿着一把红色的伞,我一下子就清醒过来。
我妈手里拿的竟然是红神!
8
“妈,这伞怎么在你手里?” “是住对门那个人送来的,他说今天就要回家了,这把伞送给你做纪念。喏,这儿还有封他给你的信。
” 我妈把信和伞往床上一放,转身出门了。
我听到她边走边嘀咕,似乎在奇怪我和对门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悉了。
我盯着红神看了一会儿,然后拆开信封,见信纸上简单地写着几行字:我决定回老家了。
在外漂泊多年,实在孤独,我只想回到那个有他们的地方,即便那里都是不堪的回忆。
我走之后,这把红神就留给你做纪念,算是谢谢你对我的帮助。
也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它。
落款位置,签着郑真诚的名字。
说实话,我并不觉得红神是什么好东西,我甚至有点儿怀疑郑真诚被它折磨了多年,对它厌烦了,所以才丢给我。
但是郑真诚把它送给我,我总不能转手给扔了吧?想来想去,我在柜子里翻出一张旧床单,将红神一裹,扔进了储藏室。
不过在扔进储藏室之前,我特地给红神拍了张照片,并且发到QQ上。
檐下水猪很快就有了回复:这是你的?看起来有年头了。
今宵有酒:好眼力,这把油纸伞至少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。
今宵有酒:上次你跟我说过古法制作油纸伞的事,还记得吗? 檐下水猪:当然。
今宵有酒:我已经知道那十四道工序中隐藏的秘密了。
檐下水猪:哦?说说看。
我把郑真诚讲的故事照原样说了一遍,不过,我只讲了有关郑开生那段。
檐下水猪:和我曾经听过的大同小异,不同的是故事里的人不姓郑。
后面那段,小姐不是跟掌柜跑了,而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。
她恨丈夫破坏了她的好姻缘,于是将丈夫辛苦制作的红神全部毁掉,她和丈夫相互折磨了十几年,最后疯了,并没生下孩子。
今宵有酒:这么说,这把红油伞并不是红神? 檐下水猪:谁知道呢?不过我认为,真正的红神早就湮灭在历史中了,即便你的伞不是红神,它也是传统工艺的见证,应该好好保存! 虽然分不清檐下水猪的话是真是假,但我并不失望,反倒松了口气。
第二天海子来找我,听说我最近的遭遇,想也没想就把我拉到了于雪跟前。
通过海子的转述,于雪看着我两眼直冒光。
原来,于雪这段时间干得不错,以前还有多次投稿的经验,于是杂志社专门为她开了一个新专栏,叫“天下轶事”,就是要收罗一些奇闻怪事,然后整理成文字。
于雪为了能把专栏办好,很是伤脑筋,听了我讲的故事,就急急忙忙地往笔记本中记录。
过了几天,于雪通过海子请我吃饭,我欣然应约。
于雪说她把我说的故事整理成稿,总编辑非常满意,她为了拉拢我长期为她提供故事,于是向杂志社申请,给我安了个特事顾问的职位。
我听完颇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,后来听于雪说每次审稿通过,都可以付给我一定的报酬,于是我痛快地答应了。
有钱拿,不拿的人是傻瓜。
又过了几天,谢如秀来找我喝酒。
我惊讶地发现他剪掉了杀马特发型,一头利落的短发,看着十分精神。
我问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,他颇为伤感地告诉我,他和杀马特女友分手了,因为女友找到了一个更帅气的男朋友。
为了忘掉这段感情,他才剪掉了头发。
原来一个杀马特的发型,也有它的故事。
剪掉它,就会有新的故事发生。
那么,我的人生,会因为一个玉珠而改变吗?